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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槎來去不相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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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槎來去不相逢

那時候,阿潭幾乎天天順著天河溜進天宮尋他玩耍,有時候還會給他帶來雲幽島的漂亮貝殼。

他心裏滿是甜蜜,又異常糾結。

他突然意識到,自己只是個燒火的仙童,如何與阿潭這樣高貴的王姬相配?

終於某一日,他提著一顆心小心翼翼地試探:“和燒火的童子做朋友,你不會覺得丟人嗎?”

他記得阿潭錯愕後重新笑開的樣子,像極了天邊的皎月,她說:“我只知道你對我好,所以我很喜歡你的!”

夜清知道阿潭的話中沒有任何旖旎之意,可心頭卻仍綻放了千朵桃花。所以他總覺得,若是再多些時間,阿潭遲早也會喜歡上自己的。

直到金蟬子出現了。

夜清曾在蟠桃大會外遠遠看過一眼,那是個俊美又端方的青年,身材修長、低眉垂目,周身帶著一股涼薄又慈悲的氣質。

他並非不知金蟬子有一副好相貌,因此自是讓人見之不忘,尤其是天庭裏的小仙娥,每每提及金蟬子也總是紅著臉遐想不止。

阿潭最初問他關於金蟬子的事時,他還並沒有意識到什麽,直到佛會後,太上老君把他堵在了房間內。

從來都帶著一副慈祥笑容的師父罕見地發了怒:“你還想去找那個鮫人女子嗎?”

夜清的臉上難掩驚訝:“您怎麽知道……”

“我本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可你卻愈發鬼迷心竅!”太上老君臉色鐵青,“昨日佛會,那鮫人女子在天河邊被前來替太陰星君送禮的素娥仙子發現,如今逃竄在天宮裏,天兵天將已在天宮裏布下了天羅地網,她跑不掉的!”

夜清呆住了,繼而惶恐地拉住太上老君的袖口:“為何?她沒做過壞事!她只是出來玩的!”

“傻小子,你還真以為她會被你感動?”太上老君冷笑一聲,表情漸漸變得平靜,“她癡戀金蟬子,以至其生出了情絲!”

如同天雷劈開了天靈蓋,他突然記起阿潭曾說起自己在天河邊險些被天兵發現,是金蟬子幫助她躲過一劫。而那時,自己卻忽視了阿潭眸中深深的眷戀與愛意。

可他卻仍梗著脖子固執道:“你情我願之事,為何全部都怪在她的身上?”

太上老君滿眼震驚:“你瘋了?那是妖族,擅闖天宮已是重罪!更何況,糾纏西天佛門弟子罪加一等!我看你被她蠱惑得不輕,這些時日,你就老老實實呆在房裏不許出去!!!”

望著拂袖而去的背影,夜清頭一次生出了叛逆之心。

他花費了半天時間才破開禁制翻窗離去,又躲過無數雙眼睛,終於找到了阿潭。

那時候,她似乎是離水太久了,下半身已變回了魚尾,金蟬子將她交給自己的時候,眼底只閃過一絲留戀,可清冷的聲線卻毫無感情,仿佛他同阿潭只是不相幹的陌生人:“帶她走。”

夜清不自覺地看向阿潭,她仰頭看著金蟬子,手上緊攥著他的袈裟一角。

夜清動了動嘴唇,似乎想質問,阿潭這般喜歡你,可你為何還要棄她於不顧?

可還未等他開口,金蟬子便決絕轉身。

衣角從阿潭的手心飛離,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裏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淚,淚水順著臉頰淌下,化作潔白的珍珠。

鮫族傾巢而出,攻破了天河禁制。他護送著阿潭,一路逃往天河,懷裏的少女沈默不語。

“你這般愛他,可他對你哪有一絲一毫的疼惜?”他倔強開口,自己也不知道在堅持什麽,似乎是想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,再痛得更清晰一些。

“不關他的事,是我讓他走的。”如風般的呢喃落在耳畔。

少女的聲音滿含堅定,夜清愈發覺得自己可笑。原來,金蟬子才是她的情之所鐘,自己分明是在自作多情。

他甚至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……

眼淚落在黑暗中,以至於阻擋了視線,而天河外的飛仙壇上,卻是窮途末路。

天河已被百萬水師的法網攔住,無數鮫人被困其中,後面也有窮追不舍的天兵天將。

夜清放下阿潭,然後堅定回身:“我攔住他們,你找到時機就快走吧,帶著你的鮫族子民。”

阿潭似乎焦急地朝他爬了一步:“那你呢?”

夜清沒回答,事到如今還能怎麽辦呢?就如同阿潭深深愛戀著金蟬子,他亦是放不下她。

抑或是自己背影裏顯露出了赴死的意味,身後人沈默了一陣,突然遲疑著問:“夜清,你是不是喜歡我啊?”

生死當前,還何須隱瞞?

夜清揚起唇角:“是。”

半晌間無人回應,夜清轉過身去,阿潭怔怔望著他。

他沈默著,看見了阿潭眼中的自己。

他的白衣染上了灰塵,從來規矩束在頭頂的發髻也歪在一旁。自己從來都懂事木訥,師父說什麽便是什麽,可如今卻為了一個阿潭生出了莫大的勇氣,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常規、挑戰天宮的威嚴。

“不值得的……”阿潭突然抽泣起來。

夜清眼眶發熱,可是他難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、後果又是如何嗎?

他道:“值得。”

阿潭怔楞了片刻,而後突然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容,她眼底滿是淚花,然後他聽見她說:“小仙君,謝謝你,我會助你得償所願。”

夜清沒聽懂,可他只思考了那麽一瞬,面前的阿潭就突然變了臉,一聲尖銳可怖的嚎叫聲回蕩在天河上空,他看見她美麗的臉上布滿鱗片,而後朝著自己沖來,修長白皙的指尖鋒利如刀。

他腦子裏一片空白,緊接著一股溫熱的液體噴了自己滿臉。

少女柔軟的身軀被一桿長槍穿透,死死釘在了石柱之上。

卷簾大將站在人群最前方,手上仍維持著拋投的動作,身後是水洩不通的天兵。

他雙腿一軟,跌坐在地上。

阿潭瞪著眼睛,失去焦距的瞳孔死死望著他,一滴淚滑過她已無聲息的眼尾,卻再也沒有化作珍珠。

天河中是此起彼伏的鮫人尖叫聲,似乎是感知到了阿潭已失去生命,他們開始躁動起來。

“玉皇大帝已下旨,格殺勿論!”

耳邊是天蓬元帥意氣風發的笑聲,“小小鮫人自不量力,天河戰士們,隨我殺敵!”

那一日,天河的水被染成了紅色,鮫族被滅。

而太上老君上奏,兜率宮的夜清小仙童不懼妖邪、以身為餌,屬大功一件,當破格升仙。從此,上天庭裏多了一位司命星君,而妖族譜系中少了一族雲幽島鮫人。

他開始布局,並想盡一切辦法躲過天庭眾人雙眼尋回阿潭的屍骨,將其投入煉丹爐,煉化成為骨珞圈。又用血咒將那些被扔回雲幽島的鮫人屍身煉化成只會殺人的鮫屍。

若有一日,上天入地尋得靈胎供阿潭吸取精魄,他們定能再次重逢。

他戴著面具,人前人後兩副面孔,暗地裏做了無數手腳讓那些神仙犯了天條。輪回池上,他滿心皆是嗜血的快感,那些曾傷害過阿潭的人,他一個都不會放過。

待阿潭歸來,他要這天都不覆存在!

“啪嗒——”

一支筆順著桌面滾落在地上,司命猛地回過神,他低下頭撿起,眼神閃爍了半晌,才終於在竹簡上,將最後的那個名字緩慢地劃掉了。

白袍加冠、南鬥之首、天府司命。

他好像做了一場夢,夢裏有笑聲有哭泣,有怦然心動,也有撕心裂肺。可眨眼間,竟好像過了幾輩子。

原來他的心、他的愛,在很早的時候就連同阿潭一起死去了。

*

落伽山。

敖淩坐在池邊,思緒不知飛往了何處。

她從小便十分怯懦,唯一一次膽大便是偷溜出龍宮去看人間的燈會,可花花世界迷人眼,以至於自己貪玩忘了回家,出神之際,半杯冷茶自閣上潑下,正中頭頂。

化為人身便不得碰水,否則再不能維持人身,她瘋狂逃往海邊,不想遇上漁民,可忙中出錯,變作一條大魚,於是正中下懷,她被漁民抓住了。

猶記絕望之時,一背著光的嬌美面容救下了自己並親自送她歸了家,那人只道自己奉觀音菩薩之命來此,其餘再未多言。

可父王卻視自己為龍族之恥。

她不知該去往何處,正啼哭著,熟悉的笑聲翩然而來:“龍女妹妹,還記得我嗎?”

她擦了擦淚水,望著逆光騰雲落地、言笑晏晏的女子,沒忍住紅了臉:“你是恩人姐姐呀。”

面前女子笑著拉起她:“我是邑姜,觀音菩薩叫我來接你,從今往後,我就是你的家人了!”

“敖淩仙子!”黑熊精笨拙地行了一禮,“哪咤三太子求見。”

敖淩神色一頓,整理好情緒信步走出山門,她微微頷首:“三太子可是來尋木咤哥哥?”

“罷了,找誰都一樣!”哪咤急得語速加快了一倍,“我義妹白錦來報,司命星君謊騙眾人,輪回池一事皆他所為!而今李姑娘被他帶走生死未蔔,令兄敖烈也被他帶離天宮!我們找了許久,可就是找不到孫猴子!”

敖淩突然紅了眼,就讓她任性這一回吧!

黑熊精呆呆站在一旁,看著敖淩轉身往回跑,突然福至心靈,怕不是要去解救邑姜仙子?!他急忙想去攔,誰知有人先一步擋在了他面前。

“二哥!”哪咤終於有了笑臉。

木咤微微一笑:“快去找楊戩大哥,此番少不得一場惡戰了。”

“是!”哪咤腳下一蹬,風火輪帶著他瞬間消失。

黑熊精滿腹擔憂:“尊者,萬一菩薩知道了……”

木咤釋然一笑:“若菩薩怪罪下來,我一人承擔。”

他從來都是個隨波逐流的性子,小時候哪咤剛出生,爹說他是妖怪,自己便也這麽覺得。後來東海三太子敖丙出了事,他也是半信半疑地以為是哪咤所為。

就連此番李扶嫣身世暴露,以至於邑姜被禁足,他也暗暗怨過哪咤為何要多管閑事。

他似乎從未堅定過,但是這次,他決定站在弟弟的身後,為他掃去一切障礙、保駕護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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